范亭中学 刘彩萍
青海自古就是中西征战与和平往来的重要驿站。河西走廊至嘉峪关为最狭窄处,祁连山北与黑山南仅30华里,想到此,一些场景浮现眼前。
唐代诗人王维《使至塞上》道:
单车欲问边,
属国过居延。
征鹏出汉塞,
归雁入胡天。
大漠孤烟直,
长河落日圆。
萧关逢候骑,
都护在燕然。
王维奉命赴边慰问将士,他的感觉应该迥异于守兵。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”历来以描摹塞外奇特壮丽的风光而被称道,那通常是外地人到塞外的新奇感觉。宁夏沙坡头有王维此二句诗,留影者如蚁附,很好地说明了人们的新奇,而长年累月生活于此处者,感想又会如何?此时仕途不太顺利的王维,不免孤独;而当时那些戍边将士们,又当如何?
边塞诗人岑参《逢入京使》回答了这个问题:
故园东望路漫漫,
双袖龙钟泪不干。
马上相逢无纸笔,
凭君传语报平安。
设想京都使者王维奉王命远赴西北慰问戍边将士,却倍感孤独,说明边塞将士并不是他的亲人他的牵挂;他的心思也不仅仅是慰问。他于此间,心事浩茫。好在他修道参禅,诸事还算看得开。慰问完毕返京时,恰逢岑参。王维回京,路途虽远,回家也是必然,只是时间早晚问题;那么岑参呢?
他东望故园,长路漫漫;细想归期遥遥。与京使王维相逢于马上;想着不能回家就修一封家书报一个平安,但是纸笔皆无,只好托他捎个口信。
两汉《战城南》这样写:
战城南,死北郭,野死不葬乌可食。
为我谓乌:且为客嚎!
野死谅不葬,腐肉安能去子逃?
水深激激。蒲苇冥冥;
骁骑战斗死,驽马徘徊鸣,
梁筑室,何以南?何以北?
愿为忠臣安可得?
思子良臣,良臣诚可思:
朝行出攻,暮不能归!
我第一次读此诗,大约初中时。知道“乌可食”是什么意思,却不知道作者为什么要写这个;也没能透过“乌可食”看到为什么“野死谅不葬”,同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乌鸟为客嚎;大学时再读,才感觉铺天盖地的悲哀不由分说而来;今天思之,“朝行出攻,暮不能归”更让我悲情满怀。
这首诗权当下一首诗的铺垫,也许会更深切地理解“醉卧沙场”的深沉意蕴。
唐朝王翰《凉州词》云:
葡萄美酒夜光杯,
欲饮琵琶马上催。
醉卧沙场君莫笑,
古来征战几人回?
开始似乎有点及时行乐,但是美好马上因战争的到来而被打破。诗人说,即使醉卧沙场,也请您不要见怪,古来征战,又有几个人能够返回?悲慨中见豪放,沉痛中有旷达。两相比较,就觉得王维的情感缺少了大漠风沙的狂吹劲击,显得温婉许多,远不及岑参们“却道天凉好个秋”的意味深长。
而王昌龄的《从军行》之四则说:
青海长云暗雪山,
孤城遥望玉门关。
黄沙百战穿金甲,
不破楼兰终不还。
暗云雪山,孤城遥望,百战黄沙,金甲已穿;然楼兰不破,誓不回家。豪情壮志,佐之以艰苦卓绝,自然见其大气磅礴。
前面两首都表现“不能还”的无奈,这首诗写“终不还”,显得主观果断决绝,思想境界自然又高一层。
杜甫《兵车行》中有:
君不见,
青海头,
古来白骨无人收。
新鬼烦冤旧鬼哭,
天阴雨湿声啾啾。
这就是青海古战场。他再现了《战城南》尸横遍野的惨境,解读了为什么要乌鸟为客嚎的问题。青海湖古战场的战争,从汉代打到杜甫所在的唐代已经是舞台依旧,主角配角走马灯般轮换,战争似乎密集如雨,而战后短暂的死寂令人窒息。
唐代戴叔伦《边草》,是又一种意味:
边草,
边草,
边草尽来兵老。
山南山北雪晴,
千里万里月明。
明月,
明月,
胡笳一声愁绝。
野草枯尽,一年又一年,戍兵已老。山南山北,雪晴了又阴,阴了又晴;千里万里,月圆了又缺,缺了又圆。万千意绪,该怎么诉说?只好吹奏一曲胡笳,呜呜咽咽,愁绝!
“边草尽”是时间角度,边草有尽而戍期遥遥;“山南山北”、“千里万里”是空间角度;“雪晴”暗含“雪阴”,“月明”隐藏“月亏”,是既有辽远的空间又有遥远的时间概念在。这样,时空的辽远与西北广袤无垠的大地迭加在一起,青海湖的战争不止和戍边将士归期遥遥相呼应。
这是距离王维和我们迢远的距离。而这距离,历代诗人们用他们的真实感受一一填补,使青海湖历史不再单调,文化不再荒芜;历史的蛛丝马迹借此忽隐忽现,最终成就魅力西北魅力青海魅力嘉峪关。
那么关于嘉峪关,关于青海,关于西北,万千委屈,尽在诗歌中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