姥姥的下西岗

姥姥的下西岗

原平四中 张晓凤

      在同川南白中西部的一道土梁上，有一个人口不足三百的小村庄叫下西岗，那是姥姥生活了70余年的地方，是母亲大半辈子牵挂的地方， 是留着我童年美好记忆的地方。

      记忆里，除了自己居住的村庄，最熟悉的地方就是下西岗，因为那里是母亲的出生地，有我的姥姥和姥爷、舅舅们。尽管过去四十多年了 ，但却有许多被山风吹起、被长路收藏的温暖记忆，零零碎碎的袭上心头，让我一次次的去记忆、去回味……..

      小时候，爸爸在外工作，一年里有好多时间是我们娘几个在家。于是，农闲时，节假日，更多的是星期天，母亲就带我们姐妹几个回娘家。我清楚地记得，母亲唤着我的小名，拉着二妹，背着三妹，常穿过一条羊肠小道，就近赶往姥姥家。

      每次踏进这个小村，我就有回家的感觉。这个叫下西岗的小村，说不上典雅古朴，但它是那样静美，那样给人以安全感。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，座北有四五条长巷，巷的东西面整齐的安置着一些农家院落，把巷子掩得更窄，更瘦。从巷口到巷尾，一级级升高。我喜欢走巷子的感觉，小脚一步步登高，走到头，很有成就感。我喜欢贯通的街道，喜欢这村里熟悉和不熟悉的每一个人。因为，看到街上的人，他们慈祥的眼睛，和蔼的笑容，俨然就是姥姥的眼睛，姥姥的笑容，姥姥的味道。

     村东头有棵老槐树， 远远地就进了你的视线。当你走近了，童

     年的许多笑声依旧在这棵老树下飘荡。姥姥家在靠村西的一条巷子尽头，一连两串院，外院小，里院大。里院门口，是一棵香椿树，院中央，是一架葡萄树，东房偏南角，有一棵硕大的桑椹树。桑葚红紫的日子，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。一股一股的馨香弥散在整个院落，那挂在树上的紫红的小东西露着一脸的笑意，迷醉了我们的眼睛，似乎那笑意就为招惹我们的垂涎。于是，我们便使上吃奶的劲头，搬一把梯子架到东房屋檐上，爬上去，站在房顶上摘着吃，来不及细品慢咽，一颗又一颗的桑椹就被我们送进嘴里。等到大人发现，喊我们“小心掉下来”或者“小心踩碎瓦片”的时候，我们已经吃得满嘴满手一片红紫了。小舅舅是常来帮忙的，有童年自编的歌谣为证：“姥爷姥娘咋不亲，四舅给我摘桑椹。”   

      院里的葡萄架下就更有故事。夏天的中午，姥姥在架下铺一张苇席，我和几个舅舅就在上面歇晌（午休），舅舅们地里干活累了，倒头就睡，我是睡不着的，等他们睡了，我就把一根细长的草梗小心的送进他们的鼻子里搔痒痒。直到把他们弄醒，揉揉鼻子，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，我已经逃之夭夭，远远地望着他们笑了。姥姥说，阴历七月七是牛郎织女见面日，晚上在葡萄树下能听见他们说话。于是我就盼着七月七，好不容易等到，但到底没听见。姥姥看到我失望的样子，就告诉我说我没等他们说话就睡着了，于是我就懊悔不已，恨自己怎么就那么贪睡呢？然后，我就又开始等下一个七月七，直到后来长大明白是怎么回事，才释怀。那一年夏天，说有大地震，人心惶惶，不敢在家里睡，姥爷和舅舅们在葡萄树下搭了个棚，晚上一大家子就挤在窝棚里睡觉。第二天起来，正面的屋子安然无恙，我们一个个却被蚊子叮了满脸的包。又红又痒，叫人哭笑不得。

      其实，姥姥家的二院后面还有一处空宅基地，因为没钱，那时还没盖房子。院子里放一些柴火之类的杂什。大人们不常去，却是我们藏猫猫的好地方。随便往哪一藏，总保你找不着。我那时是极聪明的，轮到我找的时候，我就先装模作样找一会，然后就朝着某个地方大喊“ X X X ，我看见你了！”那些伙伴是不禁诈的，听到喊声就乖乖的出来，扫兴的嘟囔“你咋总能找的见？！”然后就无奈地转过身去，让我把他的眼睛蒙上，我窃喜。不过，这样的算计也不能常用，用多就不灵的。

     姥姥家有一个小木头板凳，我一去就拥有了使用的专利。有一天，姥姥怎么也找它不见，但也没在意。我要回村的时候，就死活不让姥姥送，因为我早把那个板凳藏在了后院的柴堆里，想等走的时候把它带回我家。不记得后来姥姥怎么知道的，反正那只小板凳已经改名易主，成了我的私有财物。姥爷在世时，常逗我“家贼难防”。现在想来，那时真是够淘气、够荒唐的丰满的日子一天天瘦去，下西岗就是我的童年，留下了太多叫人难以割舍的东西。现在回去，村里的人，一大半我都认得，他们也认得我。我看见他们就亲切的姥爷舅舅的叫，老公就给他们递上纸烟，他们也就龇着嘴，一边笑一边说：“三奴闺女，又回来眊你姥娘哩！”可如今，街上闲拉家常的人还在，那踩疼记忆的老屋还在，只是紫红的桑葚没了，匍匐的葡萄架没了，爱我疼我的姥姥没了，那我的下西岗还有吗？我美丽的童年还有吗？